我乃尊贵的平西王嫡长女。
皇上下旨,将我许配给了长宁侯张崇。
待我千里迢迢嫁过来,才发现张崇府中早已纳了一位贵妾、一位良妾,还有个两岁的庶出长子。
那位贵妾还是张崇的表妹,此刻正怀着第二胎。
她娇滴滴地捧着肚子,得意洋洋地说:“侯爷的子嗣最为重要,妹妹就免了给姐姐行礼吧。”
张崇更是满眼警惕地说道:“郡主,这儿可不是你们西南。京城乃重地,天子脚下,还望你恪守妇道,谨言慎行!”
我漠然地瞧了瞧这堪称崩盘的开局,只觉得京城里这些人,戏码可真不少。
1
三年前,我尚在豆蔻年华,皇上就急着给我赐了婚事。
将我许配给了朝中勋贵长宁侯府。
长宁侯张崇早早就袭了爵位,他比我大四岁,传闻三岁便能撰文,五岁就能习武,十几岁时已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翩翩公子。
当年传旨的大太监还特意给我捎来一幅张崇的画像,讨好道:
“郡主,长宁侯的母亲是福圆大长公主殿下,他的样貌随公主,可是难得的美男子呢!”
画上那人比例看着极不匀称——双手过膝,双耳垂肩,仅能看出些许眉清目秀而已。
我心中冷笑着接了旨,只觉得陛下实在多此一举。
即便张崇长得像只癞蛤蟆,我难道就不用嫁了吗!
我们平西王府历经两代人,已在西南盘踞五十多年,陛下不就是对此心存忌惮么!
若不是几位皇子年纪都大了,早已成婚,我说不定还会被嫁入皇家。
说到底,陛下不过是想让我去京城当个人质罢了。
2
父王就我一个女儿,自然不答应。
“京城千里之遥,一来一回都要耗费不少时日。我给你报个病,拖着他们,这婚事说不定就黄了。”
我摇了摇头。
陛下疑心极重,三番五次派人到西南探查,说不定已经有了动兵的打算。
若是我执意不从,他说不定会做出更极端的事来。
如今西南刚经历过一场边境战事,我弟弟年纪还小,还没到我们与朝廷撕破脸的时候。
为了大局考虑,我恭敬地接了旨。
等我过了十六岁生日,便带着大批仆从和嫁妆前往京城履行婚约。
对于张崇这个人,我其实没什么期待。
听说他是太子一派的。
太子我虽未曾见过,但从多年来收到的情报来看,能看出他是个刚愎自用、骄傲自大之人。
他一直是主战派。
我们平西王府在他心里,恐怕早就成了眼中钉、肉中刺。
所以我料到张崇或许不会太友善,毕竟他要在太子面前表忠心。
但我万万没料到,他竟如此愚蠢。
我嫁过来的第一夜,连盖头都没被挑开,张崇就被他的贵妾表妹杨丽梅找借口叫走了,之后一夜未归。
这是故意要给我下马威吗?
未免做得也太表面了些?
我带来的人都愤愤不平,尤其是我的奶娘孙嬷嬷,气得大骂:“这可是皇上赐的婚事,长宁侯竟敢如此怠慢!要是王爷在这儿,非打断他的狗腿不可!”
我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,张崇那条腿,还真是条狗腿。
3
我本也没打算和张崇做真夫妻,于是平静地卸了妆钗,吩咐众人歇息。
但由此看来,张崇和太子的关系应该没那么紧密。
若是换作我,定会极尽哄骗讨好之能事,先把人稳住,将来才能把我当作对付平西王府的棋子。
绝不会像他们这样急于撇清关系,只想着向太子表忠心。
只能说,张崇这人眼界和心机都很有限。
就这样,我到长宁侯府的第二天,才见到了我的“狗腿”夫君。
可他并没有站在我身边,在我和侯府众亲眷都见过面后,他连忙把他的贵妾杨丽梅和良妾任翩翩都叫了出来,让她们给我斟茶行妾礼。
杨丽梅身后的奶娘领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,她自己还挺着六七个月的肚子,满脸的骄矜得意。
“姐姐,侯爷的子嗣最是重要,妹妹就不行礼了。”
说完,她伸出纤纤玉手,把茶碗一递。
何等傲慢,何等敷衍。
我主持平西王府这么多年,从未见过如此大牌的妾室。
我父王也有不少小妾,哪一个见到我不是服服帖帖的。
思索片刻,我扫了一眼福圆公主。
可我这位婆母却作壁上观,没有插话的意思,长宁侯张崇更是满眼轻蔑。
瞧瞧,这就是远嫁的下场。
我轻嗤一声,没有接茶碗。
杨丽梅僵在那里,只好回头看向张崇。
张崇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过来,沉声问道:“郡主,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4
我纹丝不动,只轻轻看了看我的嬷嬷。
孙嬷嬷走上前,中气十足地说:“侯爷,不知这位姑娘是什么身份,竟敢在此大放厥词,单是她这番做派,就已是极为不妥。”
张崇不悦地说:“杨氏是我的贵妾,比郡主进门早!”
福圆公主沉吟道:“若不是郡主拖拖拉拉不肯来成亲,本宫也不必给崇儿身边放人。”
这是在怪我履行婚约太晚吗?
高门贵女留到十七八岁成亲的多的是,真是鸡蛋里挑骨头。
孙嬷嬷冷笑一声,高声道:“老奴曾在平成三年入宫,服侍过先皇和太后。要说女子怀孕,确实不易,可即便是太后娘娘,也曾三次怀着身孕主持亲蚕礼,没有半分懈怠。
“还有先皇的萧贵妃,当年荣宠一时,她怀着贤王的时候,太后老人家驾崩,萧贵妃也是跪足了十五日!”
仗着生了儿子,怀着身孕,就不把我放在眼里。
这就是长宁侯府的风气吗?
我若是忍了,日后在侯府还有什么威信可言,恐怕会寸步难行。
不如一上来就杀鸡儆猴。
我淡淡地说:“没有规矩,不成方圆。无论何时何地,礼节都不能废!本郡主是陛下赐婚,名正言顺的长宁侯夫人,若杨姑娘不愿行礼,便是不需要我的承认。那样的话,这侯府你就待不下去了。”
没有我这嫡妻的认可,她生的儿子也上不了族谱。
当然,要是嫡妻软弱无能,那又另当别论了。
杨表妹见我如此强硬,顿时有些慌了。
“侯爷,侯爷,您要为妾身做主啊!”
张崇并非无知妇人,明白我刚才那番话的意思,立刻犹豫起来。
可此刻一旦服软,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,就都成了笑话。
我面带微笑,静静地看着张崇。
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,杨表妹忽然叫了一声:“哎呦,哎呦,妾身肚子有点疼。”
她身边的丫鬟很机灵,喊道:“姨娘从昨夜起就不舒服,想来是动了胎气,这可怎么办呀~奴婢,奴婢这就去请大夫来!”
杨姨娘表演得更卖力了,“哎呦,哎呦”地叫个不停。
张崇见有了台阶,连忙说:“快,快去请大夫,你们还愣着干什么!还不把杨姨娘扶下去!”
想跑?
没那么容易!
5
我挥了挥手,说:“且慢,妾身从平西王府带了大夫来,正好可以给杨姑娘看看。”
杨表妹的丫鬟转了转眼珠,撇嘴道:“姨娘看惯了西大街的宋老大夫,只有他看的才好呢!”
张崇也冷冷地说:“西南偏安一隅,能有什么好大夫?你不要没事找事!”
这个蠢货!
我冷笑一声:“我带来的是张远景张老医师,不知各位可曾听过?”
这话一出,侯府众人都开始交头接耳。
张崇的妹妹张素更是惊呼道:“难道是有华佗再世之称的张远景,张神医?”张神医祖上几代都是宫廷御医,
只是他天生不喜受拘束,
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历,
还写下不少医书流传世间。
只因性情乖张,
一次路过西南地界时开罪了当地权贵,
恰巧被我撞见救了下来。
为报答这份恩情,
他便随我一同来到了京城。
此刻不光是张崇,
就连福圆公主也难掩激动:"张神医竟在你府中?"
听说这位公主多年来被头风病折磨,
遍寻名医也不见好转,苦楚万分,
张神医正是她最后的指望。
可究竟给不给她治,
如今全凭我一句话。
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,
张神医慢悠悠地走了过来。
我对他说道:"这位是杨姑娘,
说是动了胎气,还请您老给看看。"
张神医清了清嗓子,
正要给杨丽梅诊脉。
怎料杨丽梅做贼心虚,
左躲右闪,嘴里还嚷嚷着"男女授受不亲"。
张神医气得山羊胡都直竖起来,
怒喝道:"你这无知妇人!
老夫看你不是肚子有恙,
分明是脑子出了问题!
我这把年纪当你爷爷都绰绰有余,
谁会跟你扯什么授受不亲!"
杨表妹立刻摆出委屈模样哭道:"表哥,他骂我~~"
张神医中气十足地吼回去:"骂你怎么了?
当年连平西王老夫都敢骂,
骂你又算得了什么!
难不成你是王母娘娘,骂不得吗?!
你不让看是吧?
好,往后有本事别求到老夫门上!"
张崇本想插话,
可一听张神医连自己父王都敢骂,
顿时把话咽了回去,默默闭了嘴。
这世上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生病?
所以没人敢真的怪罪张神医。
没办法,杨丽梅只好不情不愿地伸出手,
让张神医把脉。
张神医沉吟片刻,
不耐烦地说道:"脉象平稳有力,
根本就是屁大点事都没有!"
说完,他指着杨丽梅的额头训斥道:"怀着身孕,
就该为孩子积点德,装病骗人简直无耻!
小心将来真得了重病,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!
哼,就你这种空有皮囊、内里败絮的女人,
生下来的孩子也只会是个没脑子的蠢货!
纯粹浪费老夫的时间!"
"……"
骂完,老人家朝我拱了拱手,
又一阵风似的走了。
6
杨表妹被骂得呆若木鸡,
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侯府众人从没见过这般行事凌厉的大夫,
一时间都愣在当场,竟没一个人敢出声指责。
我淡然一笑,说道:"张老神医向来心直口快,
大家千万别往心里去。"
侯府众人相互对视几眼,
有心计的已经看出我手段不凡,
连忙附和道:"不怪不怪,老神医这是高人风范,
真让人敬佩!"
"说得太对了,说得太对了啊!"
我不过略施小计,
局势就已经悄然转变。
如今,也该好好讨回些精神损失了。
孙嬷嬷走上前,
不屑地对杨丽梅说道:"杨姑娘,
神医都明说你是装病了,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。
你既然选择做妾,难道还想顾及脸面?
做人可不能这么不老实,还不快去给郡主敬茶行礼?"
杨丽梅满脸羞愤,
却又无可奈何。
孙嬷嬷的每一句话都在理上,
让人无从反驳。
而张老神医的痛骂,
更让她心惊胆战,
生怕再装下去,真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。
没办法,她只好委屈巴巴地跪下身,
规规矩矩地将茶碗递了过来。
孙嬷嬷接过茶碗,
厉声呵斥道:"杨姨娘,这茶水都凉了,
你就是这么伺候主母的吗?
如此不懂规矩,还不快去换一碗来!"
话音刚落,就将茶水狠狠泼在了她脸上。
"……"
接二连三的变故,
让杨丽梅再也撑不住了。
"你们……你们太欺负人了~表哥~~"
她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,
一滴滴泪水混着茶水从白皙的脸颊滑落。
张崇见她哭得梨花带雨,
不由得动了恻隐之心,
沉声对我说道:"郡主,这里可不是你们西南。
京师乃是重地,天子脚下,还望你行事谨慎!"
7
谨慎行事?
我此番进京,
就没打算过要卑躬屈膝、小心翼翼。
我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,
缓缓说道:"妾室给主母行礼,
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。
本郡主不觉得有任何问题。
三年前,陛下赐婚之时,
还特意千里迢迢送来亲笔书信和侯爷的画像。"
想必这件事,他们还蒙在鼓里。
我提高了音量说道:"陛下在信中说,
长宁侯品格高尚,才貌出众,
必定会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夫君,
让本郡主安心嫁过来,安享一生荣华。
父王也为此十分欣慰,
觉得本郡主终身有了依靠。
谁知侯爷前脚定下婚约,
后脚就纳了妾,连庶子都生下来了。
这,就是陛下所说的品格高尚、体贴入微?"
他们急于讨好太子,
可陛下还好好地坐在龙椅上呢!
我嫁过来后遭遇的这一切,
固然是在打我的脸,
但又何尝不是在打陛下这个媒人的脸!
朝廷尚且没下定决心要与平西王府撕破脸,
长宁侯府却抢先一步了。
这算什么?!
我猛地站起身,
厉声质问道:"既然长宁侯府根本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,
那本郡主现在就进宫,去问问陛下,
嫡妻还没进门就纳妾生子,这难道是陛下的意思?
新婚之夜不进洞房,难道是陛下的意思?
侯府纵容妾室骑到我头上,难道也是陛下的意思!"
"……"
侯府众人被我的气势震慑,
一时间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。
8
见事情闹大了,
张崇连忙想开口挽回。
"郡主,本侯绝无此意……"
福圆公主也连忙打圆场:"这些都是小事,
不过是场误会罢了……"
我鄙夷地扫了这对母子一眼,
厉声道:"来人,取父王的令牌,备好马车,
咱们现在就进宫去讨个说法!"
这话一出,
福圆公主和张崇顿时吓得满头大汗。
单说新婚之夜跑到妾室房里去安慰小妾,
就妥妥的是宠妾灭妻!
陛下交代的这点小事都办砸了,
日后定然会失去圣心。
福圆公主也顾不上摆婆婆的架子了,
连忙说道:"崇儿,快给郡主认错!"
张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,
对着我抱拳道:"郡主,昨夜之事纯属误会,
本侯是……是身体不适,怕怠慢了郡主,
所以才没进洞房!"
我故作惊讶地说:"哦?可来传话的人,
明明说的是杨姨娘肚子疼啊?
难道是本郡主听错了?"
若是这时张崇还偏向杨丽梅,
那他就是脑子进水了。
果然,福圆公主先开口了:"原来竟有这种事!
真是太没规矩了!杨姨娘,本宫罚你禁足一个月,
扣半年月钱!"
张崇也跟着说道:"全是这贱人的错!
若不是她怀着孩子,本侯定然要好好惩处她!
给郡主出气!"
杨表妹一脸难以置信,
凄声喊道:"表哥~~"
侯府的其他亲戚也纷纷劝说,
让我千万别跟这种下贱东西置气。
夫妻之间情谊为重,万万不可伤了和气。
"……"
看吧,京城这些人个个都是戏精。
等众人劝得差不多了,
我才淡淡地说:"既然是这么个下贱货色,
倒也犯不着跟她计较,把人发卖了就是,
来人,把杨氏带下去。"
无论是良妾还是贵妾,
连同通房丫鬟在内,都是侯府的奴才,
想卖随时都能卖。
张崇脸色铁青,
为难地说:"杨氏还怀着孩子呢……"
我斜睨了他一眼,
轻飘飘地说:"这种下贱人生的孩子,
也只会是下贱胚子!难道还值得好吃好喝地供着?
罢了,侯爷心善,本郡主也懂。
来人,给杨姨娘灌一碗打胎药,
等孩子打下来再发卖,也是一样的!"
张崇彻底愣住了,
万万没想到我能把这么吓人的话说得如此云淡风轻。
侯府众人的脸色也都变得十分难看。
杨表妹是张崇姑母家的庶女,
论起来和侯府没什么血缘关系,
却实打实是亲戚。
杨表妹惊得呆若木鸡。
若是刚才她全是装的,
现在却有几分是真实反应了。
张崇结结巴巴地说:"郡主,您是在……说笑吧?"
当家主母自然有权发卖妾室,
可大多数人都会顾及名声,
不会这么简单粗暴。
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完美的弧度,
说道:"本郡主怎么做,
就得看杨姨娘懂不懂事了?"
话音刚落,
杨表妹连忙重重地朝我跪下,
哭求道:"郡主,全是妾身的错,
是妾身轻浮张狂,有眼不识泰山,怠慢了郡主!
求郡主大人有大量,饶妾身一次吧!
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!!"
9
杨表妹这时候也顾不上自己怀着身孕了,
一个劲儿地给我磕头求饶。
我安稳地坐在椅子上,一言不发。
我不开口,她就不敢停。
直到额头磕得红肿,
终于体力不支,气喘吁吁地倒在了一旁。
众人都露出不忍的神色,
张崇更是心疼不已。孙嬷嬷眉头一蹙,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:“净是些装腔作势的把戏!”
恰在此时,杨表妹身后的男孩见母亲这般窘迫模样,挣开奶娘的怀抱,奔过去哭喊:“娘,娘,您没伤着吧?娘!”
话音刚落,他指着我厉声叫嚷:“爹,爹,这个坏女人欺负娘亲,您杀了她,替娘亲报仇!”
真是半路杀出个拦路虎啊!
我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梢。
杨表妹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慌忙捂住男孩的嘴,呵斥道:“住口!”
或许是她用力过猛,男孩吃痛,哭得愈发大声起来。
我走上前,语调轻柔地问:“你是杨姨娘的儿子?”
男孩哭着喊道:“我才不理你,你是个坏女人!”
张崇连忙开口:“小孩子不懂事,胡乱说的!郡主您……”
我伸出戴着长长甲套的手指,轻轻摩挲着孩子的下巴,声音冰冷:“我,才是你的母亲,叫母亲。”
小男孩哭得更凶了:“你不是,你不是,你是坏女人!你欺负我娘亲!”
按照规矩,庶出的孩子只能称呼自己的生母为姨娘。
我嫁进侯府之前,府里的下人理应反复教过这孩子才对。
看来,确实没人把我放在眼里。
福圆公主厉声喝道:“还不赶紧把他带下去!!”
我露出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,说道:“既然是侯爷的血脉,本郡主自然有教养照顾的责任,罢了,孙嬷嬷,把这孩子带下去,好好教导他规矩。”
孙嬷嬷脸上露出一个比我更阴森的笑容,应道:“老奴定会用心教导小少爷!”
杨表妹原本还“娇弱无力”地瘫着,一听我要把孩子带走,顿时像疯了似的扑到我脚边。
“郡主,郡主,千万别带走我的孩子~~郡主,妾身错了~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,孩子是无辜的啊!”
瞧她那模样,活像是犯了羊癫疯。
我冷哼一声,说道:“什么你的孩子,本郡主进了这侯府的门,这孩子就是我的。跟你这卑贱之人有什么关系!孙嬷嬷曾在宫里教养过皇子公主,难道还教不好一个区区庶子?”
杨表妹顿时六神无主,哭嚎了几声,转而看向张崇,声音凄切地哀求:“侯爷,侯爷,聪儿从小就在妾身身边长大,离开了妾身,他吃也吃不好,睡也睡不香,您就帮妾身求求郡主,大发慈悲,把孩子还给妾身吧!”
张崇脸上露出动容之色,可他比杨表妹更懂轻重,只能强忍着情绪说道:“郡主愿意教养聪儿,是聪儿的福气。”
“侯爷!!聪哥儿!!呜呜呜~~”
杨表妹见没人肯为她做主,哭了几声,也只能委委屈屈地认了。
见所有人都服了软,我大度地接过杨表妹递来的茶,居高临下地说道:
“往后行事要谨言慎行,恪守妇道,用心侍奉本郡主和侯爷,为侯府多添子嗣。”
杨表妹不敢抬头,眼底满是怨毒,低声应了句:“是。”
10
经过这次交锋,张崇和福圆公主应该对我有了初步的认识。
毕竟,一个女子,千里迢迢嫁过来,在婆家若遭受不公待遇,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暂时忍耐,再慢慢图谋。
可我偏不!
我就是要让侯府所有人都知道,我吴青霜有人脉有势力,身份高贵不可侵犯,以后谁再想动歪心思,都得好好掂量掂量。
张崇如今算是和我撕破了脸,接下来就看他要怎么做了。
到了下午,孙嬷嬷回来禀报:“咱们带来的人和嫁妆都已安排妥当,只是张神医,说想要一块地来种药草……”
看嬷嬷那为难的神情,这片地恐怕不小。
我不禁哭笑不得,说道:“这有什么难的,我记得咱们院子旁边就是杨姨娘的小院。”
长宁侯府人丁不兴旺,叔伯那一辈早就分了家,福圆公主只生了张崇和张素两个孩子。
所以,就连两个妾室都各有一座小小的院落,而杨氏的院子更是紧挨着我居住的梅影堂。
我说道:“明天我去跟公主说一声,让杨氏搬走,咱们把院墙扩一扩就是了。”
孙嬷嬷笑了笑:“郡主这性子,还真是一点儿没变。谁要是得罪了您,可真是倒了八辈子霉。只是这宅院里动土的大事,福圆公主会同意吗?”
我冷笑一声:“她不同意?张神医要是心情不悦,哪有功夫给她治头风病。”
孙嬷嬷笑着应了下来。
果然,第二天,福圆公主就派了一个老嬷嬷过来。
老嬷嬷在我面前说了不少客套话,绕来绕去,最后才说道:“不知张神医是否有空,公主想请他过去诊病。”
我态度温和地把扩院子的事说了:“……张神医性子如同高人一般,正跟我闹别扭呢。非要把旁边的院子用来种草药,我自然劝他,长宁侯府可不像平西王府那样随意,您说是不是这个理?”
老嬷嬷心里一凛,连忙回去回话了。
第二天天还没亮,杨姨娘就被搬到了任姨娘任翩翩的院子里。
公主甚至连泥瓦匠都找好了。
11
听说杨姨娘气得哭了一整晚,这次是真的动了胎气。
可她终究只是个妾室,公主为了治病,也只能牺牲她了。
张崇见杨姨娘接二连三地受委屈,心疼得不行,一连陪着她住了三四个晚上。
这让任姨娘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她原本一个人住得好好的,结果还要给杨姨娘腾地方。
再加上张崇天天去陪着杨表妹,任姨娘气得整天指桑骂槐。
任姨娘是张崇的良妾,是一位富商的女儿。
论容貌,并不比杨姨娘差,和杨表妹那故作娇柔的样子相比,更是别有一番风情。
所以,宠爱了杨姨娘几天之后,张崇又跑去安抚任姨娘了,忙得不可开交。
他自从新婚第二天见过我之后,就再也没踏进过主院,好像在跟我赌气。
仿佛我不去找他,他就会一直把我晾着。
我冷笑一声,这渣男最好永远别回来。
又过了几天,院子修好了,张神医的药棚也搭起来了。
福圆公主几次三番地催促,张神医才不紧不慢、大摇大摆地过去给她诊病。
回来之后,老爷子告诉我,福圆公主的头风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,想要治好不太容易。
“就算是老夫我,也得施针十几次才能好转。”
十几次?
这么少?
我清了清嗓子,皱着眉说:“公主年纪大了,治病这种事不宜操之过急,我觉得,少说也得五十次才能痊愈。”
自然是要一直拿捏着她,这样对我才更有利。
张神医无奈地看着我,说道:“五十次?要不别治了,老夫直接让她扎死算了!”
这火爆脾气!
我还没开口,孙嬷嬷就已经上前劝道:“神医这脾气真该改改了,郡主的意思是,咱们既不把她彻底治好,也不能让她一直不好,这里面的分寸,还请您老好好把握!”
张神医:“……”
还是得孙嬷嬷出马才行啊!
12
月亮升到夜空中央。
一个身姿窈窕的黑衣人影悄然来到我居住的内室。
她一改白天那刻薄的模样,跪下恭敬地行礼:“属下参见郡主。”
我扶她起身,说道:“翩翩,这两年辛苦你了。”
任翩翩是平西王府培养的探子,两年前借着富商之女的身份潜入侯府,负责监视长宁侯张崇。
除了她之外,侯府里还安插了五六个我的人,分别在不同的岗位上。
毕竟我要嫁过来,父王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。
“郡主,属下真没想到,您竟然真的来了。”任翩翩感慨道。
“咱们的人在京城这边经营了这么多年,总该有个人来主持大局。”我说道。
这次来京城,我身负重担,婚事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。
就算皇帝没有赐婚,我也会找机会过来统领这里的一切。
任翩翩郑重地点点头,说道:“郡主,眼下朝中局势很明显,太子深受陛下信任看重,其他皇子都无法与他抗衡。他对咱们平西王府的态度十分明确,如果放任不管,等他登上皇位,咱们的日子就不好过了。”
我扯出一抹冷笑,缓缓说道:“我这次来,正是为了这位太子殿下。”
13
任翩翩语气坚定地说:“死士都已经准备好了,咱们要不要行刺杀之事?”
这固然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。
但不行。
我轻轻摇了摇头:“没必要,一国太子,要是真出了什么事,反而容易引火烧身。”
因为陛下犹豫不决,西南才有喘息的机会。
太子正想抓住平西王府的把柄大做文章,我可不能让他如愿。我唇边泛起一丝轻笑:“咱们要做的,就是别让太子过得这么舒坦。
如今四海太平,天下归一,太子的几个弟弟都规规矩矩,他自然腾得出精力来对付平西王府。”
可要是他内有忧烦外有祸患,忙得焦头烂额,就没闲心把爪子伸这么长了。
只要给西南三五年休养生息的功夫,平西王府就能兵强马壮粮草充足,我弟弟吴青霖也能独当一面。
到那时候,这天下最终归谁,还说不定呢!
翩翩像是吃了颗定心丸,恭恭敬敬地应道:“是!”
她清楚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,在这事上便不再多问,只说起了长宁侯府的情形。
“……张崇这人,心思深得很,绝不像郡主表面看到的那么浅薄。
属下进府两年,他从没跟属下透漏过任何要紧事,就算是对杨丽梅,其实也没多宠爱。”
那他这副模样,是做给我看的?
翩翩接着说:“这两天我偷听到他们说话,杨丽梅好几次提着想把孩子接回去,张崇却说他自有安排,看样子是想从孩子身上动心思。”
我挑了挑眉道:“这孩子在我手里,要是病了、伤了、没了,我就得落个刻薄虐待庶出子女的名声。
“一开始他们失掉的先机,也能倒转回来。
“难怪我把这孩子要过来时那么容易,原来他不过是用来对付我的棋子。
“真是又可怜又可笑。”
任翩翩问道:“那,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做?”
我答道:“眼下我要集中力气对付太子,侯府里就靠你牵制住张崇。”
我没心思,更没精力被困在长宁侯府的内宅里,跟张崇的妻妾们勾心斗角。
任翩翩忠心耿耿地应道:“是!”
14
张崇和我互不打扰,相安无事。
杨表妹整天哭哭啼啼,不是找张崇诉说委屈,就是跟任翩翩吵嘴,闹得张崇心烦意乱。
我冷眼旁观,稳稳坐定如垂钓之人。
侯府里的人已经见识过我的厉害,没人敢有半分怠慢。
再加上张神医给福圆公主治头风初见效果,就连公主也不好对我挑三拣四,所以我开始出门“散心”。
我在京城里四处闲逛,还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明月阁,要见一位旧识。
刚下马车,就听见两个文人在门口闲聊。
“阁里新出了种酒,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,可惜要十两银子一壶。”
“这价钱,也就达官贵人才喝得起,咱们闻闻味就得了。”
“可不是,每逢初一十五,楼主会评选诗魁,要是能当上诗魁,美酒随便喝!”
“哈哈哈哈,那我就去凑个热闹试试!”
几个人争着往明月阁的诗牌那边跑去题诗了。
孙嬷嬷跟在我身后,轻声说:“看来风致少爷生意做得不错。”
我笑着点了点头。
接着,我们一行人走进阁中,只见大堂装修雅致,规模宏大。
二楼三楼的雅间里,不乏名门闺秀,身影在梅枝纱帐中隐隐约约。
四楼就不是普通人能上去的了。
我在店小二的指引下,漫步来到四楼最里面的一间雅室。
这里既能看到大堂里的表演,又能在喧闹中保持清静,正是个谈事的好地方。
楼下弹琴的琴师是个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,气度高雅,举止潇洒。
一曲结束,二楼三楼纷纷扔下来不少荷包手帕,还伴着女子的轻笑声和欢呼声。
这琴师显然很受仕女们的欢迎。
可琴师却毫无反应,依旧神情平淡,从容地收起琴,慢慢退回后堂。
没过多久,这琴师来到我的雅室,一见我就激动地抱拳行礼:“属下参见郡主。”
15
明月阁其实是平西王府的产业。
准确地说,是平西王府占了大头,剩下的股份,主要在承恩侯府和太子手里。
琴师气质飘逸,一举一动都像一幅画,可他下一句话却冒出了西南方言。
“您可算来了!”
孙嬷嬷:“……”
我张了张嘴,叹气道:“王风致,麻烦你收敛点儿!”
几年没见,怎么还带上娇嗔了。
王风致变本加厉地哭诉说:“主子,京城这些女子,都快把属下生吞活剥了!
当初说好了,只卖艺不卖身!现在可不是这么回事啊!!”
我捏了捏太阳穴,只觉得头疼得厉害。
当初让王风致来京城开明月阁,一方面是因为他有经商的本事,另一方面是看中了他和承恩侯府的关系。
承恩侯是太子的舅舅,而王风致是承恩侯的私生子。
他母亲先是被承恩侯始乱终弃,后来又被其夫人迫害致死。
而他自己从小流离失所,被人拐卖到西南,是我爹平西王救了他,还把他带回王府抚养长大。
所以,王风致和承恩侯府有血海深仇!
等他长大后,我和我爹开始在京城布局,正缺一个能和太子搭上关系的人,于是就选了他。
当然,后来他靠着“美色”,在京城贵妇之间周旋收集情报,就是我们意料之外的收获了……
我无语了片刻,问道:“最近情况怎么样?”
王风致见我问起正事,才挺直身子恭敬地说:“今年的份子钱还没给太子府送过去,承恩侯派人来催了好几次,我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。”
我点头道:“做得不错。”
王风致见我夸奖,颇为得意,他风骚地捋了捋额前的两缕头发,说:“谢郡主!
“这几年,前前后后给太子府上供了十万多两,已经把他们的胃口养刁了,后面该怎么办,请您指示。”
16
我唇边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。
太子爱惜名声,在朝廷和民间口碑很好,所以从不敢大张旗鼓地贪污。
因此一直以来,他算是个比较清贫的太子。
皇上也因此对他很满意。
但想要招揽人才,多做实事,手里没钱怎么行。
这时候我就开始给他“雪中送炭”。
一开始太子十分谨慎,要不是王风致去承恩侯府认祖归宗,他轻易不敢接受这种富商的“上供”。
现在太子不用弄脏自己的手,还能躺着收钱,日子自然过得很滋润。
我悠闲地说:“太子既是嫡子,又是长子,皇上信任看重他,也是常情。”
王风致点头:“我已经安排好了,后面的钱,他们肯定拿不到了。”
等太子的经费断了,正所谓“由俭入奢易,由奢入俭难”,他肯定会手忙脚乱,露出马脚。
除此之外,他还有个弱点。
我忍住笑意,严肃地问:“太子妃还会隔三差五地过来听琴吗?”
王风致哭丧着脸点点头。
太子妃,就是太子的第二个弱点!
17
王风致有气无力地说:“太子和太子妃是青梅竹马,感情很深。
可惜太子妃连生了两个女儿,皇上有些不满。”
为了保住太子妃,更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,太子只能和东宫的许良娣生了两个儿子。
正因为这样,太子妃心里一直不太痛快。
她是个性格单纯的人,心情不好就喜欢跟太子赌气,然后微服私访偷偷跑到明月阁来听琴。
偶尔还会让王风致过去陪她说说话……
我笑道:“被偏爱的人,才有任性的资格。”
太子妃作为一国储妃,没有儿子就是最大的问题。
要是我是她,管他是谁生的儿子,只要那亲妈翻不起浪花,孩子能控制在自己手里就行。
她跟太子赌气,不是更没机会生儿子了吗?
太子能这么惯着她,无非是心里有她罢了。
王风致说:“既然太子妃在太子心里这么重要,我们可以从她身上想想办法。”
说完,他赶紧补充道:“属下可不会再献身了!”
我又哭又笑,什么时候让他献过身!
太子妃在外的一举一动,肯定有人直接报告给太子。
他们要是真有什么,就算王风致是太子的表弟,也肯定会被砍了!
我无语道:“给太子生儿子的那位良娣,出身想必也不低吧?”
王风致想了想说:“好像是工部何侍郎家的嫡次女。”
我道:“你去安排些人,多给何侍郎家送些礼物,多奉承奉承他们,让他在太子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。”
王风致眼睛一亮:“您这是要捧杀?”
“不对!”
我严肃地说:“这是攻心!”太子对太子妃异乎寻常地宽容,
因此东宫的姬妾们个个心知肚明,
没人敢和太子妃一争高下。
可太子妃至今没有子嗣,
即便将来太子登上皇位,
未来的太后也轮不到她。
这何良娣心里未必没有“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”的念头。
“如今她不敢流露出来,
所以我们要推她一把,
给她的娘家吹吹风、加把劲。
人都是会变得自满的,
要是何良娣能给太子妃添些麻烦,
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。”
太子妃并非那种能克制情绪、磨练心性的人,
她定会把这股气撒到太子身上。
王风致立刻明白了:“内宅不安稳,也是一大禁忌。”
“正是如此。”
18
我和王风致没多久就定下了几件要紧的事。
本想再尝尝明月阁的新酒,
可他一直絮絮叨叨地向我诉苦,
我便找了个借口先走了。
孙嬷嬷看看我,又瞧瞧恋恋不舍的王风致,
叹息着说:“京城的富贵女子原来喜欢这路数。”
“……”
回到府中,我的大丫鬟春丽来禀报:
“您刚出门,杨姨娘就跑过来,
说惦记着聪少爷,想见见孩子。”
我说:“哦?”
春丽清脆地说:“奴婢说做不了主,让她明天再来。
可她在门口站着不肯走,
说见不到孩子,就一头撞死在这儿!”
这是见我出门了,胆子变大了。
看春丽一脸得意的样子,
我就知道杨姨娘没成功。
“你是怎么应对的?”
春丽骄傲地说:“奴婢说『姨娘想撞哪儿都行,
张神医就在院子里,
只要不是当场撞死,都能给您救回来』。”
我“扑哧”一声笑了出来。
这丫头,越来越机灵调皮,也越来越能干了。
杨姨娘为了孩子,肯定不会就此罢休。
接下来,我私下里约见了几个早已依附平西王府的朝廷大臣,
让他们多在陛下面前提起平西王的忠厚可靠。
我们这种在地方盘踞一方的异姓王爷,
能维持到今天,仅仅是被猜忌,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就这样,又过了一个多月。
一天夜里,孙嬷嬷来报告。
“侯府的人动手了。”
终于忍不住了吗?
自从张聪住进我的院子,
我的人就把他看管得严严实实,
外人无法接触。
孙嬷嬷很有经验,
一开始她找了一个奶妈和四个丫鬟照顾这个孩子,
把孩子看得密不透风。
半个月后,她调走了一个丫鬟。
再往后,她又支走了一个丫鬟,
让侯府的人以为我们渐渐松懈了。
而事实上,在暗地里盯着张聪的人,
已经慢慢增加到四个了!
所以,半夜有人偷偷潜入张聪的房间下药,
第一时间就被我们知道了。
“孩子怎么样?”我问道。
孙嬷嬷说:“没事。”
那就好,就算是内宅里你死我活的争斗,
我也不希望牵连到一个小孩子。
我说道:“从明天起,不要让这孩子出门。”
给外人造成一种他生病了的假象。
暗地里的那些牛鬼蛇神,
就该跳出来了!
19
孙嬷嬷按照我的吩咐,不让张聪出房门,
还故意让丫鬟们端着药进进出出。
到了初一那天,张崇来正房用早膳时,
忽然问道:“这几天没见到聪儿,他还好吗?”
侯府的规矩,主君在初一、十五必须来正房歇息。
张崇却只来吃饭,晚上回书房或者两位姨娘的院子。
我的目光动了动,端起茶碗说:“有孙嬷嬷照顾,他很好。”
张崇点点头,不再追问。
第二天,连公主都派人来了,问起张聪的起居。
我含糊地回答:“一切都好。”
他们越想见孩子,我就越不同意,
好像心里有鬼似的。
又过了三四天,侯府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正盛。
福圆公主特意发了请帖,
广泛邀请几位高门女眷来赏花。
这种场合,我这个儿媳需要在旁边作陪。
厅堂里,本来大家都在有说有笑,
越郡王妃忽然提起:“今天我带了茂哥儿过来,
快叫你们家聪儿出来,
男孩子还是一起玩耍才好。”
茂哥儿是越郡王妃的孙子。
公主露出淡淡的笑容,说:“如今聪哥儿在郡主那里学规矩呢。”
越郡王妃顺着话往下说:“郡主是平西王唯一的嫡女,
自然是会教导人的,
快把孩子带出来,让我们学学。”
说着,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。
我含糊地说:“聪哥儿他……最近有点小风寒,
怕把病气过给别人,还是留在房里休息为好。”
这时,杨姨娘从门口走进来,
挺着肚子哭诉道:“府里本来没有妾说话的份,
可聪哥儿好歹是从妾的肚子里生出来的,
妾只想见一面,郡主都不允许!
莫非他出了什么事!”
孙嬷嬷呵斥道:“杨姨娘,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!还不退下!”
杨姨娘含着泪说:“求郡主开恩!让我们母子见上一面!”
几位夫人见此情景,
终于意识到今天是针对我设的局。
越郡王妃更是站起身来说:“郡主,
你是当家主母,聪哥儿让你教养天经地义,
可好歹也让他姨娘见一见,不然有违天伦。”
看来,越郡王妃今天是铁了心要当我婆母的打手。
我挺直腰板,说:“王妃,清官难断家务事,
您还是不要管别人家的家事为好。”
说完我压低声音说:“别人家的姨娘庶子跟你有什么关系,
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!”
越郡王妃气得说不出话:“你!”
众女眷都没想到我如此强硬,
一时间安静得像没人一样。
可越是这样,就越说明我不敢让聪哥儿出来。
沉默了片刻,还是福圆公主沉声说:“郡主,
本宫是你婆母,可有资格管你?”
越郡王妃冷哼一声,坐下等着看我的笑话。
我只好站起来,轻声说:“您的吩咐,儿媳不敢不听。”
福圆公主点点头:“好,那本宫想看看自己的孙子,
应该不需要你的同意。来人啊,去梅影阁,把聪哥儿带过来!”
我故意装作慌乱的样子,着急地说:“母亲,您这样做,
岂不是打儿媳的脸吗?”
公主冷冷地看着我,说:“郡主,府里没人不尊重你,
请你尊重你自己。”
20
公主说完,我就不再说话了。
堂内的女眷们各有各的心思。
有些人不了解内情,只认为是我们婆媳之间在争斗,
有些知道内情的人,都眼神闪烁,等着下人把聪哥儿带过来。
要是聪哥儿已经病得快不行了,或者已经死了,
那我今天就很难收场了。
说不定还要闹到陛下和皇后那里去。
就这样,过了半炷香的时间。
众人听到脚步声,都一齐望向堂外。
只见公主的下人脸色惨白,
她身后跟着白白胖胖、身体健康的聪哥儿,
还有我安排的几个丫鬟奶娘。
聪哥儿好好的!
福圆公主一下子愣住了!
杨姨娘激动地喊了一声:“聪哥儿!是娘啊!”
可她被我的人拦住了,只能远远地看着聪哥儿迈着小短腿走进堂内。
聪哥儿一进门,就规规矩矩地跪下磕了个头:“给祖母请安。”
公主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接着,聪哥儿就跑到我身边,乖乖行礼说:“聪儿见过母亲,
母亲今天好吗?”
我搂着聪哥儿,温柔地笑着:“一切都好,
你今天吃饭了吗?可不能再挑食了!”
聪哥儿靠在我怀里:“好!”
所有人,都惊呆了!
21
福圆公主愣住了。
在她心里,那下药的人已经得手了,
聪哥儿就算不死,也会病恹恹的,
不可能是现在这个健康的样子。
我对公主挑了挑眉,带着点娇嗔说:“母亲不要见怪,
只是这个孩子还在学规矩,儿媳想让他学得更好些,
才带出来见人。哎呀,没想到今天在众位夫人面前献丑了。”
有位尚书夫人一向心直口快,夸赞道:“哪里献丑了,
这孩子被你教得这么好,应该夸奖才是!
更难得的是郡主如此宽厚,对庶子都这样教导,
长宁侯真是好福气啊!”
说完她对我婆母说:“公主,你可有个好儿媳啦!”
我害羞地低下头:“我还年轻,担当不起夫人的夸赞~”
福圆公主:“……”
接着,又有几位夫人纷纷夸赞起来,
把我说得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。
福圆公主的谋划算是白费了。
我内心冷笑,公主在京里有她的圈子,难道我就没有吗?
世人都会慕强,平西王府的人脉可不是一个毫无实权的公主能比的。
福圆公主脸色铁青,强笑着跟着夸了我几句。
我这贤良宽厚的名声,自然就传播出去了。
张崇和福圆公主不是一直喜欢演戏吗?
我的戏比他们母子要高明多了!
22
我虐待庶子的诬陷落空,最难过的还是杨姨娘。
因为这孩子被带出去的时候,冲她喊了句:“姨娘,母亲说了,让聪儿学好了规矩再去看您。”
听了这句“母亲”,杨姨娘泪如雨下。
不知道的,还以为她儿子死了呢。
真可笑。
杀人有什么意思,诛心才是我最喜欢的。
张聪只是个两三岁的小儿,孙嬷嬷最擅长的就是管教孩子。
每日我什么都不需要做,只要装作温柔的样子随口和他聊两句,时间长了,这孩子自然会把我当作自己人。
再过一年,我可以让他连亲妈都不理!
等到众位贵妇人走了之后,我才跑到公主那边去“算账”。
“儿媳在五日前发现有下人偷偷潜入梅影阁,想给聪哥儿下药。”
公主的脸皮抖了抖:“当真?”
我从容道:“自然,那人正是前院的管事连庆,现下儿媳已将人拿了,他已经承认了,还供出指使之人是侯爷,身边的常随。”
公主额头青筋暴露,颤声道:“你早就知道有人给聪哥儿下毒?为何不……早告知我?”
自然是为了今天这场好戏啊!
我用帕子擦了擦嘴边,轻声道:“母亲,人赃并获才好来禀告您。既然牵扯侯爷身边的人,不妨把人叫来当面对质,才好说清。”
福圆公主当然不同意,怒道:“叫什么叫!这刁奴定是诬告!聪哥儿是侯爷的儿子,侯爷有何理由要害他!”
我附和道:“正是!儿媳也是这么想的,既如此,就把人送去府衙,让官府处理。”
福圆公主狠狠瞪了我一眼,道:“家丑不可外扬,你到底懂不懂!”
她这是担心官府审出对张崇不利的结果来吧。
本我也没想着闹出去,这事交给府衙,涉及皇亲国戚,他们也不敢判。
我只装模作样地说:“好吧,既然母亲吩咐了,那便不送官。来人啊,连庆这贼子以卑犯尊,罪无可恕,把他拖到前院,活活打死,以儆效尤!”
福圆公主咬牙道:“这样未免太残忍……”
我扯出一个冷笑,强硬道: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!公主的意思儿媳不懂!按照咱们大颂律例,以卑犯尊者,处罚愈重!活活打死不牵连亲族,已是格外开恩了!”
不给她点儿颜色,她还以为我是个好拿捏的小绵羊。
我目露凶光,一字一句道:“若是在平西王府,我诛他三族!”
福圆公主瞳孔紧缩,冷汗涔涔,长叹一声,道:“……就听你的。”
23
连庆被拖到前院,活活打成了肉泥。
长宁侯府人人噤若寒蝉,都夹紧了尾巴做人。
孙嬷嬷道:“连庆这贼人已经查过了,仗着祖母是张崇的奶娘,在外欺男霸女,无恶不作,早就死有余辜!”
这么个人,正好用来磨刀。
到了第二日,并不是初一十五,可张崇特意来正房用膳。
我以为他是来兴师问罪的,可他神色和煦,态度殷勤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。
想起翩翩说过,张崇心思深重,我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。
自我嫁过来,两次交锋,张崇和福圆公主都一败涂地。
外面也传出风声,说长宁侯偏心糊涂,宠妾灭妻,可平西王郡主治家严明,对庶出子女一样教养爱护。
我们俩如今的名声,已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现下,他急需做些什么挽回。
我正想着,张崇微笑着夹了一块烧肉给我。
“郡主在京城住得可习惯,我这几日在外面找了一个西南名厨,特意重金聘请了他,让你一解思乡之情。”
我笑得更加虚伪,道:“侯爷不用破费了,父王已将平西王府最好的厨子给我带了来。您的心意妾身领了,人就算了。”
张崇也不生气,点头道:“岳父对郡主的爱重之心,令人佩服,日后,我要更加努力,好好对你才是!”
说完,他要摸我的手。
我胃里涌上一股酸水,连忙捂着嘴。
张崇摸了个空,问道:“郡主,你没事吧?”
我接过春丽递过来的手帕,轻声道:“约莫着吃了什么坏东西,或是听了什么恶心的话,才会有此反应。”
张崇愣了愣,沉默片刻,才叹气道:“郡主要和本侯怄气到何时?你我说到底是夫妻,要过一辈子,我都服了软,你总该有所转圜。”
说完他诚挚地望着我,柔声道:“郡主,一开始是本侯的错,日后,望你能给我个机会,让我弥补,爱护你,照顾你,咱们做一对神仙眷侣的好夫妻!”
24
张崇走前,还不忘给我抛了个媚眼。
我觉得眼睛都要瞎了。
孙嬷嬷中气十足地骂道:“出去看狗打架,都比看他强!”
春丽等几个丫鬟也纷纷骂了起来。
我想了想,道:“他这弯儿,转得还挺快。”
原以为他要和我耗上一段时间,才会有所改变。
孙嬷嬷道:“郡主还年轻,不懂这些狗男人。他们以为自己是神,是天,是女子的主宰!所以一上来冷着您,淡着您,就是要压您一头。
“就算是出身再高贵的女子,也挨不住庭院深深,孤灯冷被。等您多年无子,受够了凄凉,自然老实服软。”
这就是熬断骨头,消磨意志,把人当狗。
若是女子手里没有钱财支撑,就更惨了。
我这样的出身,尚且遭受这般待遇,这天下女子都该有多苦多难。
来日平西王府若是能问鼎天下,我第一个就要杀了张崇!
25
为了不被张崇烦扰,我转日去了明月阁。
“账本你可弄清楚了?”我问王风致。
这段时间,他已经在有条不紊地给太子挖坑,目前来看,没有被任何人发觉。
王风致道:“做好了,主子放心,等这账本流传出去,朝中必会有人弹劾太子。我会提前消失,把过错甩给承恩侯,让他们狗咬狗。”
看他得意的样子,我很是无语。
我道:“你要把错扣在承恩侯头上?”
王风致咬牙道:“自然。君子报仇,十年不晚!”
我揉了揉额头:“咱们做了这么多,目的是切断太子的财路。缺了钱,太子才容易犯错。一旦出错,有了裂痕,圣上必然会对他不满。”
我强调道:“可引起圣上不满,并不是我的最终目的。”
王风致疑惑道:“咱们不是为了拉下太子,才这样做的吗?”
我摇头:“这点儿小事可不足以让陛下废太子。”
以太子的身份,只要不犯谋逆大罪,或是奇蠢无比,陛下都不会动摇。
我冷酷地说:“咱们要让太子犯错,让陛下对他的不满成为一个信号。这样,太子的几个兄弟才能看到机会,让他们有一争之心!”
所以,我从没想过要把太子从储君位置上拉下来。
即使换个储君,对西南也未必没有任何威胁。
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内乱几年,西南才好休养生息。
王风致冲我拱了拱手:“主子高明!”
我笑道:“本郡主不高明,父王就不会派我过来了。”
王风致思索片刻,道:“咱们需不需要扶植一个对手,来和太子打对台?”
我挑了挑眉,道:“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,所以这个锅不该甩给承恩侯,而该落在这个人身上。”
王风致恍然大悟,说:“那眼下可以和太子争锋的,属下认为只有贤王,他是贵妃所生,外祖是礼部尚书,此人十分聪明能干,有资本和太子分庭抗礼。”
我坚声道:“若是我,会选择禹王。”
26
王风致微微愣了愣:“禹王是几个皇子中最低调谦和的,出了名的什么都不掺和,兼之,他和太子的关系也很好。”
就是反对的意思。
我道:“可禹王有其他皇子没有的优点。她也是皇后所出,中宫嫡子。他若是比太子大,也有机会登上皇位。
“还有,禹王这个人看起来与世无争,没有野心,实际上他的所作所为都很稳健。听说他一直帮着翰林院修书,陛下亦对他很赞赏。”
陛下说他是书呆子,太子便会掉以轻心,可在文臣集团中,禹王的声望很高。
最后一点就是,会咬人的狗不叫,我就不信禹王一点儿想法都没有!
王风致恍然大悟,道:“您在千里外的平西王府,竟然比属下看得还要透彻!”
我道:“不识庐山真面目,只缘身在此山中。”
有时,越是旁观者,越能洞若观火。
“那,咱们是否要助禹王一臂之力?”
“倒也不用,”我道,“现下做这些太明显了,太子一倒霉,禹王就冒头,陛下肯定会察觉。到时候反而麻烦。”
禹王要是政治嗅觉敏锐,自然知道该怎么办。
他要是连这点儿魄力都没有,那就一辈子当太子的跟班得了!
我道:“只太子妃和账册这两件事,就够太子喝一壶的。”
接下来,我细细嘱咐王风致,只要太子和太子妃产生了嫌隙,要他好好从中劝说。
王风致:“……怎么劝?”
我笑道:“自然是劝太子妃,不要再宽容大度,不要再假装贤惠,勇敢地做她自己!”
“……”
只要他们闹得厉害,我就往太子府里送美人,定要把东宫的水搅得浑浊无比!
王风致简直服得五体投地:“属下遵命!”
27
没过多久,密报传来,因为何良娣言语不恭敬,太子妃罚她在烈日下跪了三个时辰。
何良娣在东宫是有品级的,出身很好,还生了两个儿子。
太子妃这么做实际上是不够妥当的。
是以何良娣又羞又愤,干脆称病不起,抱着两个儿子在东宫日日哭泣。
太子听说了,自然也有些不高兴。
他和太子妃说:“孤知你心中不痛快,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,多少要收敛一些。”
太子妃大怒,把两人从前的誓言噼里啪啦说了一遍,怒斥太子变心。
太子终于忍不住,吼道:“那你要怎样!”
太子妃说:“何良娣敢大不敬,就是仗着生了两个儿子,我要把那两个孩子接过来抚养!”
这事让太子很为难。
因为太子妃已经养着两个女儿了,再接两个皇子过来,难免顾不过来。
何良娣也不是没娘家人,这样做容易伤了老臣的心,所以太子思前想后,没有同意。
太子妃觉得太子变心了,和太子大吵一架,把丈夫的脸都抓花了。
这件事知道的人非常少,毕竟涉及太子和太子妃的闺房私事。
但是陛下还是收到了消息,他本来对太子妃就有些意见,所以下令让太子妃闭门思过,无事不得外出。
据说贤王知道了,上朝时还借典故嘲笑太子。
把太子气得七窍生烟。
28
在太子后院着火的同时,我让王风致把明月阁的假账爆了出去,并把锅成功甩给了禹王。
太子被人弹劾与民争利,四处敛财。
明月阁关门大吉。
然而,这些打击都不足以让太子伤心。
当种种线索都指向这背后捅刀子的人是禹王时,太子才真的伤心。
尽管是一母同胞,太子也不可能跑到禹王府上,直截了当地问他,是不是他使的坏。
所以,禹王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,已经深深得罪了太子。
我在他们兄弟之间,已经埋下了夺嫡的隐患。
王风致坑了太子和承恩侯后,无法在京城继续容身。
我建议他乔装打扮一番,逃出京城,回平西王府去。
可他偏不,闹着要进宁远侯府,继续襄助我。
我为了他的安全着想,说:“我是带了些侍卫家丁来,可你若是混进去,未免有些扎眼。”
他的外表实在引人注目,很容易露馅。
王风致思索了半日,接受了我的建议。
他乔装打扮了一番,扮作丫鬟,混入了梅影阁。
29
想到我们多年情谊,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任他胡闹去。
说不定待一阵子,他觉得无聊,自己就会乖乖回西南。
可王风致混入梅影阁后,把侯府的家丁侍卫迷得神魂颠倒。
他在侯府得到的情报,比其他人多上好几倍。
这家伙,不愧是京城万人迷!
我隔着窗棂望着他在庭院中扫洒,秀眉凤目,身段窈窕,翩若游龙,婉若惊鸿。
我不免叹了口气。
看来,出卖色相是王风致的宿命啊!
嬷嬷见我偷笑,欲言又止片刻,才说:
“郡主,女子韶华易逝,千万莫要苦了自己。”
我心不在焉地说:“我不苦啊。”
孙嬷嬷凑近我,小声说:“您日夜殚精竭虑,空闲时……也该找找乐子。”
找乐子?
我迟疑了片刻,顺着孙嬷嬷的目光看去,才明白她指的是什么。
“……”
嬷嬷的格局太开阔了。
我强忍着笑道:“我现下还没有兴趣,您老要是喜欢,我可以帮您说说?”
也不知道王风致会是什么表情。
孙嬷嬷含笑道:“老奴可不喜欢他那样的!太风骚了!”
我笑得前仰后合。
看来她老人家喜欢沉稳的,张神医那样的……
30
一月后,杨姨娘发动了,生下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。
福圆公主得意地抱了抱小孙女,斜睨着我说:“这女子再有本事,若无子嗣傍身,依旧是一场空,郡主你说是吗?”
我笑道:“正是,托您的福,我现在儿有女,和您一样了!”
福圆公主:“……”
喝茶顺了顺气,她才气呼呼道:“崇儿有心修好,我若是你,顺着台阶就下来了。你若是再这么犟下去,日后崇儿子孙满堂,你还是孤家寡人,其中滋味,可不好受!”
我露出一个不屑的冷笑。
真以为我稀罕!
晚上,张崇来正院用膳,对我说:“听说你很喜欢杨氏的女儿,不然,也送来给你养?”
我摇头:“不必了。”
当初把张聪要过来,只是为了立威。
把她女儿也要过来,当我这里是善堂么!
张崇温声道:“也是,你也该自己生一个,那才是咱们的嫡出子女,千尊万贵!”
他的眼神深情款款,仿佛我和他有三世情缘似的。
我强忍着恶心,道:“你到底把我当成何人?”
张崇愣了愣,道:“自然是我的夫人。”
31
眼下,也是时候和张崇摊牌了。
我道:“夫妻间要坦诚,那我问你,连庆是谁派来的?”
想到被活活打死的连庆,张崇的神情有些不自然。
“人都死了,说这些作甚。”
我不屑道:“你若真把我当夫人,就不会任由妾室对我无礼,更不会为了拿捏我,毒害自己的庶子!
“举头三尺有神明!你可敢对灯起誓,对我有一丝一毫真心?”
张崇脸色发白,道:“郡主,一切都是误会,我可以解释。”
我冷笑:“好啊,你说,我给你一个机会!”
我倒是很想听听他是不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。
张崇叹了口气,才幽幽道:“郡主,侯府外表看起来显赫,实则并不容易。我幼年丧父,若非母亲是公主,这爵位恐怕早已落到其他叔伯手中……
“可母亲并无实权,只靠着圣上眷顾,当初你我缔结婚姻,我十万个愿意。可你知道吗?太子殿下对平西王府……很有成见,我只是迫不得已,做给他看的。”
这么委屈吗?
“哦,”我问道,“那如今,太子殿下对平西王府的成见消失了?才让你来亲近我?”
张崇深情地望着我,轻声道:“青霜,和你相处越久,我越被你吸引,你是这般优秀的女子,我何德何能,能娶你为妻?
“为了你,我决心不再跟随太子,我只要你!!”
32
为了我,张崇要得罪储君。
即使是三岁小儿也不会相信这种鬼话!
可他言之凿凿,并不似作伪。
张崇“吐露”心事离开后,王风致神情不虞,好像费了很大力气,才道:“今日,属下有件事要禀报给您。”
“何事?”
他一改往日的利落,迟疑了片刻才道:“其实,前几日张崇的行踪有些奇怪,属下追查下去……发现他在京城外一处庄园中,私下见了禹王。”
张崇见了禹王?
王风致欲言又止,咬牙道:“郡主,张崇此人,心机深沉,毫无人品诚信,您不可相信他的甜言蜜语!
“就算张崇真的改投禹王,也绝对不是为了您!”
王风致神情激动,越说越气,似乎很是担心我会动摇。
想到我们从小一起长大,名为主仆,实为伙伴,我不由得开始怀疑他的动机。
难不成,这家伙在吃张崇的醋?
我忽然有些想逗王风致。
“我相信了张崇又怎样?我好歹也嫁给了他,找些消遣也无妨。”
王风致脸色大变,倒抽一口气,大吼道:“万万不可!”
这话就有些僭越了。
我一时间愣住了。
不知何时,孙嬷嬷已经把所有人都带了出去,屋内只剩下我和王风致两人。
烛火昏黄,梅影阑珊。
我轻叹一声,原来不知从何时起,心里会惦念一个人,想见一个人。
而他也一样。
孙嬷嬷估计早看出来了,当日才会那样劝我。
我走过去,靠近王风致,才道:“我想告诉你一件事。”
王风致情绪不高,低声道:“何事?”
我慢慢道:“赐婚时,王府交出去的那张生辰八字,是假的。”
那庚帖上写的时辰并不是我的。
一桩婚事,要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。
平西王府不认可,就说明我和张崇的婚事并无效力。
王风致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,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。
过了好半天,他才磕磕巴巴道:“郡主,这种事,您、您为何要告诉我?”
我凑到他耳边,轻声道:“因为我想找乐子。”
33
事后,我才告诉王风致。
“据我判断,张崇一开始就是禹王的人。”
王风致傻了眼:“什么?”
我为他细细分析:“张崇和太子其实并不亲密,我一开始就看出来了。同时我也查到,张崇小时候当过太子伴读,但是太子对他并不是很好,太子的另外三个伴读都欺负过他,幼年失怙,当时,只有禹王经常帮他。”
明面上,张崇是太子的天然追随者。
而实际上,张崇和禹王私底下感情更好。
除了情感,在利益上,张崇投靠太子,只能位居二线,至少比不上承恩侯。
可在禹王那,张崇说不定能算作头功。
所以一开始,张崇应该就是禹王的人。
他故意冷待我,其实是打着太子的旗号,往太子身上泼脏水。
他笃定我就算不满,也无能为力。
而他冷落我一段时间后,再与我重新修好,我必会感动至极,和他一起为禹王效力!
王风致恨得牙痒痒:“好个卑鄙小人!”
确实挺卑鄙的。
男子汉大丈夫,想要建功立业也好,功名利禄也罢,靠自己去争取就是了。
在婚事上做这么多文章,只能说他并不是个君子!
我笑吟吟地对王风致说:“这样一来,你可放心了?”
王风致有些气:“你为何不早说!”
早说,就没有这么好玩了。
34
事情正如我的推测。
太子接连遭受打击,再也维持不住往日完美光辉的形象。
他接连办砸了几个差事,引起了陛下的不满。
在遭到陛下多次申斥之后,更是颓唐得一蹶不振。
有时候,越是刚愎自用的人,抗压能力越差。
在一帆风顺的时候,谁也看不出来。等遇到困难障碍时,这种人是不可靠的。
太子倒了霉,贤王高兴地在王府里弹冠相庆。
他开始高调地招揽朝臣,收买人心,向陛下展示自己同样有治国之才。
可这一举反而惹怒了陛下。
陛下心里很恼火,太子虽然不省心,可还是储君。
贤王不知道好好辅佐太子,兄弟情深,反而生出不臣之心,这让他很气愤。
所以,贤王比太子更快失去了圣心,连宫中贵妃都被牵连,被降了一级。
礼部尚书更惨,差点儿晚节不保。
就在这时,老实本分的禹王渐渐进入陛下的视线。
在陛下的印象中,这个儿子是个饱学之士,从不违抗圣命,做事妥帖,十分听话。
陛下最喜欢的就是听话的孩子。
皇后娘娘心里也是疼禹王的,太子情势不好,她不希望贤王领先,于是借机为儿子说了不少好话。
陛下开始慢慢倚重禹王,交给他更多重要的公务去做,禹王稳扎稳打,都处理得很好。
太子见此,越发沉不住气,在一次宫宴时喝醉了,把禹王的头都打破了!
这一来他彻底激怒了陛下,被罚在东宫禁足。
好在没过多久,太子也在谋士的劝说下冷静了下来,开始重新做回以前的好太子。
他和禹王之争,愈发激烈。
发展到后来,连皇后娘娘也劝解不了了!
35
两年后。
太子和禹王的争斗日益激烈,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。
张崇也从幕后渐渐走到禹王身边,与太子那边的人互相攻讦。
陛下发现朝局渐渐失去了掌控,一气之下,大病不起。
我心道不好,皇帝暂时还不能死。
于是连忙递了牌子,举荐张神医入宫给皇帝治病。
我嘱咐张神医,一定要让皇帝半死不活地拖着,多拖几年才行!
张神医本想反驳几句,看了眼孙嬷嬷,便默默地熄了火。
“知道了,不治好,也不是治不好,对吧?”
孙嬷嬷笑道:“不愧是神医,记性真好!”
事到如今,我来京城已有三年光景。
所有目的皆已达成。
是时候回去了。
张崇这三年来对我使出了水磨工夫,极尽讨好之能事。
可在我眼里,他就像个跳梁小丑,可笑之极。
福圆公主年岁渐长,也有些后悔了。
一次风寒过后,她卧病在床,拉着我的手说:“当初那样对你,其实是我的过错。都说平西王独霸一方,你更是他捧在手心的独女,我担心崇儿压不住你,才教他提前纳妾,生下庶子……可如今看来,你心里是过不去这个坎了……难不成,一辈子都要这样?”
我淡淡道:“公主,我们姓吴的,并不比皇族低贱,一辈子这么长,张崇能耗,我也耗不住。”
父王已经来信,不日就要发兵北伐。
我该回去了。
36
我当初如何来的,如今便如何离开。
本以为张崇转日才会发现我们的行踪,可没想到两个时辰后,他就带人骑着快马追了来。
看来他也在我这儿安插了眼线。
遥遥相望间,张崇大喊道:“郡主,你当真这般狠心!”
我冷笑一声。
“侯爷,再见面时,是敌非友。”
我曾说过,平西王府的铁骑踏入京城时,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张崇!
张崇看见我身边的任翩翩,还有王风致一脸保护的神情,恨声道:“翩翩,你也背叛我!郡主!你竟敢不守妇道!你既嫁给我,就是侯府的人!我今日绝不会放你离开!”
说着,他身后跟上一支队伍,身着金黄铠甲。
禹王负责京畿安全,竟把金吾卫拨给了他。
我身后这一群人中,虽也有武功高强的侍卫,可大部分都是柔弱女眷。
“郡主,你若是迷途知返,愿意回到我身边,我保证你不会受到责罚!”
张崇红着眼大喊。
他似乎真的入了戏,带着几分真情。
演了这么多年,看来他把自己也骗了。
我看向身后远方,轻笑道:“你以为,你们能奈我何?”
西南方向,一队铁马金戈的黑骑呼啸而来,马蹄带起的尘土如同一阵可怕的风暴。
我弟弟吴青霖一马当先,高声喊道:“阿姐,阿姐,我来接你了!”
我冲他挥挥手,他开心得差点儿从马上跳下来。
“侯爷,你们可敢一战?!”我鄙夷地望着张崇。
这支队伍,无论是战马甲胄还是彪悍程度,都不是金吾卫可比。
西南的铁骑,是身经百战的强者,久经战场的雄狮!
张崇眼中露出怯意,不甘心地吼道:“你们平西王府,竟然意图谋反!信不信我回去禀报陛下!青霜!你回来!你给我回来!”
我不屑地看了他一眼,带着人毅然转身。
“回去告诉禹王,他和太子谁做皇帝,我们平西王府都没意见!”
因为过不久,这位子就该换人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