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文故事脉络参考《旧唐书》、《新唐书》、《资治通鉴》等相关史料。部分情节与观点为文学创作,请理性阅读。
天宝年间的冬日,华清宫的汤池水汽氤氲,将一切都模糊成了暖玉色。
年过六旬的李隆基,大唐的玄宗皇帝,正半卧在白玉池沿,享受着这能洗去骨头缝里疲惫的温泉。池水中,他最宠爱的贵妃杨玉环正“咯咯”笑着,亲手为一个体型痴肥的“孩儿”擦洗。
“儿啊,慢些,水烫。”贵妃的声音娇媚入骨。
那“孩儿”正是平卢节度使安禄山,他笨拙地在水中扑腾,水花溅到玄宗的龙袍上。他不但不恼,反而放声大笑。这粗野、不加掩饰的胡人,这荒唐的“母子”游戏,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放松。
01
玄宗李隆基已经老了。
他一手开创的开元盛世,像一幅色彩过于浓烈以至于开始龟裂的油画,盛极而衰的气息,只有他自己不愿嗅到。他渴望的不再是朝堂上那些陈词滥调的“万岁”,而是真切的、甚至有些粗鄙的“乐趣”。
安禄山就是他最大的乐趣。
这个来自营州的胡人,重达三百斤,却能在玄宗面前跳起轻盈的胡旋舞。他大字不识,却能说出“臣只知有陛下,不知有太子”这样“赤诚”的浑话。
玄宗太喜欢这份“赤诚”了。
与朝堂上那些言必称尧舜、满口仁义道德,实则各自结党的文臣相比,安禄山就像一只忠诚而憨厚的巨犬。他笨拙,贪吃,且毫无掩饰地依赖着自己。
这份依赖,让晚年的玄宗感到无比受用。
他赐安禄山在宫中随意行走,命贵妃收他为义子。他看着杨玉环用锦缎襁褓裹住这个“巨婴”,心中涌起的不是荒唐感,而是一种病态的满足。
他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。
“陛下,右相李相爷,已在殿外等候多时了。”大宦官高力士轻声提醒,试图将皇帝从这片温柔乡中拉回现实。
玄宗不耐烦地摆摆手:“让他等着。”
李林甫,这个“口蜜腹剑”的宰相,此刻正垂手立在汤池外的寒风中,一动不动。他听着殿内传来的嬉闹声,面无表情,但袖中的手指却微微蜷起。
他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。
为了巩固权力,李林甫力主“重胡轻汉”,建议玄宗多用胡人担任边将。他的理由是:胡人勇猛,不懂政治,不会像汉臣那样觊觎宰相之位。
安禄山,就是他亲手挑选的最锋利的一把刀。
现在,他却发现,这把刀似乎有了自己的意志。
池内的水声终于停了。玄宗披上龙袍,面带潮红地走了出来。他看了一眼冻得面色发白的李林甫,随意问道:“林甫,有何急事?”
李林甫躬身:“陛下,河东、范阳、平卢三地军务文书……需陛下御览。”
玄宗接过文书,随手翻了翻,又扔回给高力士。“禄山办事,朕放心。”
他忽然想起一事,转身看着李林甫:“对了,方才禄山在池中说,范阳的军粮有些短缺,想从江淮调粮。”
李林甫的眼皮猛地一跳。
从江淮调粮,绕过朝廷的转运司,这是天大的忌讳。
他刚想开口,却见玄宗笑道:“朕准了。禄山为国戍边,吃些苦头,朕于心不忍。”
李林甫深深叩首,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:“陛下圣明。”
寒风吹过,李林甫闻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,那不是来自北方的胡人,而是来自他亲手娇惯起来的、皇帝的任性。
一名风尘仆仆的边军信使,在此时被高力士领了进来。
信使跪在地上,高举着一份染血的军报:“陛下!范阳大捷!安节度使……安节度使诱杀了契丹王,俘获上万!”
玄宗龙颜大悦:“好!好一个安禄山!赏!”
信使却迟疑着,从怀中掏出另一份小笺:“安节度使另有密奏……他说,此战能胜,全赖陛下天威,但他麾下将士……多有怨言,只因朝中杨国忠大人……屡次克扣军饷。”
“杨国忠?”玄宗的眉头皱了起来。
李林甫心中一凛。杨国忠是杨贵妃的堂兄,是李林甫在朝中最大的政敌。
安禄山,这只远在范阳的“巨犬”,竟然已经学会了隔着千里,精准地撕咬政敌。
他不再是那只憨厚的宠物了。
02
安禄山的发迹,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。
他深知长安的权力游戏规则。他知道玄宗需要什么,李林甫需要什么,甚至杨贵妃需要什么。
他第一次觐见玄宗时,正值朝会。
百官肃立,他却不拜太子,只拜玄宗。玄宗奇问:“为何?”
他叩首在地,声如洪钟:“臣是胡人,不懂朝廷礼数。臣只知有陛下,不知有太子。臣的命,是陛下的!”
满朝哗然。
太子李亨面色铁青,李林甫却在列中微微点头。玄宗愣了片刻,随即爆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。
“好一个痴儿!”
他要的就是这份“愚忠”。太子党羽众多,朝臣关系盘根错节,玄宗早已厌倦。安禄山这句浑话,如同一股来自草原的烈风,吹散了长安的陈腐。
自此,恩宠日隆。
他利用这股恩宠,在玄宗面前展现自己“憨”的一面。
宫中宴饮,他必喝得大醉。
醉了,他就抱着玄宗的腿大哭,说自己是胡人,被朝中大臣看不起,只有陛下是他的再生父母。
玄宗也陪着他流泪,当场下令:“谁敢轻视禄山,就是轻视朕!”
他还刻意在杨贵妃面前展现“孝”。
他比杨贵妃大十几岁,却腆着肚子跪拜,高呼“母亲”。他知道贵妃需要什么,她需要的不只是皇帝的宠爱,还需要在宫中、在皇帝心中,一份无可替代的“趣味”。
安禄山就提供了这份趣味。
“贵妃洗儿”的闹剧上演了。杨玉环用锦缎将他包裹,宫女们抬着“巨婴”游园。玄宗在一旁看得乐不可支,赏赐如流水般进入了安禄山在范阳的府库。
但他只是“憨”吗?
李林甫渐渐感到了不对。
安禄山每次回京,都会给李林甫送上厚礼。不是金银,而是最稀有的北地人参和东海明珠。
李林甫照单全收。
但有一次,安禄山送来的礼物中,夹着一份名册。
那上面,是朝中几个与李林甫不睦的言官的名字。三天后,这几个言官同时被爆出贪腐丑闻,证据确凿。
李林甫坐在书房,摩挲着那份名册,第一次感到了寒意。
安禄山在京城,已经布下了自己的眼线和势力。他送这份名册,既是示好,也是示威。
他不再是李林甫的刀,他想成为握刀的手。
紧接着,杨国忠开始崛起。
作为杨贵妃的堂兄,杨国忠天然就和李林甫是政敌。他不像李林甫那般老谋深算,他更张扬,更贪婪。
杨国忠看准了玄宗对安禄山的宠爱,开始处处针对李林甫。
“李相爷,”一次朝会后,杨国忠皮笑肉不笑地拦住李林甫,“听闻你最近身体不适?也是,毕竟年岁大了。这朝堂啊,还是得靠我们这些‘新人’。”
李林甫低眉顺眼:“杨相公说的是。”
杨国忠却不放过他,压低了声音:“李相,你举荐的那个安禄山,可真是陛下的好‘孩儿’。只是,孩儿大了,总要分家。你就不怕他,连你的相位,也一并要了去?”
李林甫的脚步顿住了。
他缓缓抬头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:“杨相公,胡人,不懂中原的规矩。他们只认主人的鞭子,和主人手里的肉。”
“哦?”杨国忠笑道,“那李相是鞭子,还是肉呢?”
李林甫没有回答,他转身离去。
他知道,长安的这盘棋,已经因为安禄山这条“胡犬”的入局,彻底乱了。
他必须加快动作。他要的,不只是压制杨国忠,他要的是整个帝国的绝对控制。
而安禄山,必须继续扮演那只“易制”的胡犬。
03
权力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。
杨国忠的崛起,让李林甫感到了切实的威胁。他意识到,自己必须在安禄山和杨国忠之间,制造一种新的平衡,而他自己,必须是那个平衡点。
他开始暗中支持杨国忠对安禄山的部分打压。
安禄山在京城的产业被查封,他安插在御史台的亲信被贬斥。这些动作,都得到了李林甫的默许。
他要让安禄山明白,在长安,谁才是他真正的“恩主”。
安禄山很快就感觉到了寒意。他从范阳送来的奏折,不再是单纯的请安,而是充满了对杨国忠的控诉和对玄宗的“思念”。
他甚至主动上表,请求辞去平卢节度使之职,只留范阳一地。
这无疑是极其高明的一招。
玄宗看到奏折,龙颜大怒。他不是气安禄山,而是气杨国忠。
“杨国忠逼人太甚!禄山如此忠心,他也要赶尽杀绝!”玄宗在兴庆宫中咆哮,“朕的孩儿,朕自己护着!”
他当即下旨,非但没有准辞,反而加封安禄山为东平郡王,赏赐金银绢帛无数。
杨国忠偷鸡不成蚀把米,气得在府中摔碎了最爱的琉璃盏。
李林甫则在暗处冷眼旁观。
他看到了玄宗的底线——皇帝需要的不是平衡,而是对安禄山病态的“宠爱”。
李林甫决定改变策略。他不再压制,转而“捧杀”。
他开始在玄宗面前,不动声色地夸赞安禄山。
“陛下,安郡王虽是胡人,却有赤子之心。”
“陛下,范阳有安郡王在,北方可保三十年无忧。”
这些话,经由他这位“口蜜腹剑”的宰相之口说出,分量极重。
玄宗愈发得意。他觉得,连最严苛的李林甫都认可了安禄山,足见自己的眼光没错。
他开始将更多的军权交到安禄山手中。范阳、平卢、河东。大唐最精锐的三支边防军,总兵力近二十万,尽归安禄山一人调遣。
这是大唐开国以来,从未有过的武将之权。
太子李亨在东宫得知此事,忧心忡忡,他私下召见老师,叹道:“孤安能为太子!安禄山握天下重兵,他日必反!”
老师劝他:“殿下慎言。”
而李林甫,则在自己的相府里,摆弄着一盆珍稀的兰花。
他达到了他的目的。安禄山这只猛虎被他捧到了最高处,镇守边疆,也隔绝了杨国忠等人染指兵权的机会。
只要他李林甫还在一日,他相信自己就能扼住这只猛虎的咽喉。
天宝十一载,暮春。
长安城外的曲江池畔,玄宗大宴群臣。酒过三巡,玄宗兴致极高。
他望着不远处,正在陪贵妃放风筝的安禄山,那肥胖的身体跑得气喘吁吁,引得贵妃大笑。
玄宗也笑了。
他端起酒杯,转向身边陪坐的李林甫。
“林甫,”玄宗的声音带着酒意,显得格外亲切,“你我君臣相知几十年了。”
“臣惶恐。”李林甫立刻起身,躬身。
“坐,”玄宗按住他,“今日不谈国事,只谈家事。”
他指了指安禄山的方向,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表情。
“朕这个孩儿,禄山……朝中都说他有异心。杨国忠更是天天在朕耳边聒噪。”
玄宗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他盯着李林甫,仿佛要看穿他灵魂的深处。
“林甫,你为相多年,眼光最毒。朕只问你一句实话。”
“朕的这个孩儿,这个安禄山……”
“他,是否可信?”
整个曲江池的喧闹,仿佛在这一刻都静止了。
李林甫的酒意瞬间全无。他知道,这是皇帝对他最后的考验,也是对他数十年政治生涯的终极质询。
他该如何回答?
说不可信?那是推翻自己“重胡轻汉”的国策,是承认自己瞎了眼,更是当众打皇帝的脸。
说可信?他心中那股越来越深的不安,又在时时提醒他,那只“胡犬”已经快要挣脱锁链。
就在此时,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宴会的祥和!
“抓刺客——!”
一名宫女指着不远处的假山,浑身发抖。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假山后,一名禁军侍卫打扮的人影一闪而过!
高力士脸色煞白,尖叫道:“护驾!护驾!”
禁军蜂拥而上,场面大乱。安禄山第一时间扑了过来,用他那肥胖的身体挡在玄宗和贵妃面前,高呼:“父亲母亲勿忧!孩儿在此!”
玄宗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后退半步,酒杯摔碎在地。
禁军很快将那人制服,押了上来。
那人满脸是血,却死死瞪着李林甫,嘶吼道:“李林甫!你这个奸贼!你纵容胡人安禄山,祸国殃民!我今日就要清君侧,杀你……”
话未说完,旁边的禁军统领陈玄礼一刀鞘砸在他嘴上,满口牙齿尽碎。
玄宗的脸色阴沉得可怕。
这人是谁?为何不刺杀皇帝,却要刺杀李林甫?又为何偏偏在此时,提到了安禄山?
高力士颤抖着上前,在那人怀中搜出了一块令牌。
“陛下……”高力士的声音都在抖,“是……是东宫的令牌。”
玄宗的身体晃了晃。
太子?
李林甫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。他猛地跪下:“陛下!臣……臣不知此人是何来路!请陛下明察!”
安禄山也跪下了:“父亲!此人定是杨国忠派来,意图挑拨父亲与孩儿,与李相公的关系!求父亲明察!”
曲江池的晚风,瞬间变得冰冷刺骨。
玄宗的问题还悬在空中:“是否可信?”
而现在,一场更大的风暴,一场关于“谋反”和“构陷”的风暴,已经将所有人卷入其中。
这究竟是太子的绝望一击?还是杨国忠的借刀杀人?又或者,是安禄山自导自演的苦肉计?
04
风暴中心,玄宗的目光扫过跪在眼前的三个人。
太子李亨,安禄山,李林甫。
不,跪着的只有两个。太子李亨,此刻还被蒙在鼓里,在东宫读着圣贤书。
那个被抓住的“刺客”,和那块东宫的令牌,就像两盆冰水,兜头浇在玄宗的享乐之火上。
“拖下去,”玄宗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,“严加审讯。高力士,你亲自去。朕要知道,他背后,到底是谁。”
“是。”高力士领命,带着刺客匆匆离去。
玄宗的目光,重新落回李林甫的身上。
“林甫,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但李林甫却感到千钧之重。
刺客的目标是自己,却喊着安禄山的名字,怀里还揣着太子的令牌。
这是一个死局。
李林甫知道,无论刺客是谁派来的,杨国忠、太子,甚至安禄山,他都必须给出一个让玄宗满意的答案。
这个答案,不仅关系到安禄山的命运,更关系到他李林甫的生死,关系到李林甫和太子之间那早已不死不休的储君之争。
他缓缓叩首,额头贴着冰凉的石板。
“回陛下。”
他的声音干涩,却异常清晰。
“安禄山,是否可信。臣,不敢妄言。”
玄宗的眉头一挑。
“哦?连你李林甫,也有不敢言的时候?”
李林甫没有抬头:“臣执掌相印,当为陛下分忧。但安禄山……”
他停顿了一下,似乎在组织最精准的词句。
“安禄山,非汉臣,非朝士。他只忠于陛下。”
“这不就是可信吗?”玄宗追问。
“不,”李林甫摇头,“他的信,与我等的信,不同。”
他终于抬起头,迎上玄宗的目光。
“我等汉臣,信的是君臣之道,是纲常伦理。而安禄山……”
李林甫一字一顿,说出了那句埋藏在心底的,他自己政治策略的基石。
“胡人易制。”
这四个字,如同一道惊雷,在玄宗耳边炸响。
但玄宗听到的,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。
“胡人易制”,对啊!玄宗的表情瞬间舒展,他大笑起来,扶起李林甫。
“说得好!林甫!说得好!”
玄宗以为,李林甫是在赞同他。
“胡人”,好掌控,“易制”,容易驾驭。不像朝中这些汉臣,朋党勾结,连太子都敢拿刺客来对付宰相!
“就依你所言!”玄宗重重拍着李林甫的肩膀,“禄山,就是因为是胡人,才‘易制’,才‘可信’!”
玄宗抓住了这个词,作为他继续宠信安禄山的最佳理由。
李林甫的心,沉到了谷底。
他想说的,是“胡人”的思维方式简单,他们只服从力量,所以“容易”用权位和金钱去“制衡”。
他想表达的是,安禄山是一件工具,一件需要时时敲打、时时提防的工具。
可玄宗,只听到了“容易”二字。
皇帝,已经不愿意思考任何“不容易”的事情了。
李林甫低下了头。他知道,自己赢了。
那名刺客,无论是谁派来的,都不重要了。因为玄宗已经用“胡人易制”这四个字,为自己和安禄山筑起了一道屏障。
任何对安禄山的弹劾,都成了“汉臣的嫉妒”。
任何对安禄山的提醒,都成了“不懂胡人的瞎猜”。
而安禄山,也从这场风波中,敏锐地嗅到了皇帝的态度。
当晚,他再次入宫,跪在玄宗面前痛哭流涕,说自己身为胡人,在朝中举步维艰,全靠“父亲”庇护。
玄宗感动不已,当夜留宿宫中,父子二人抵足而眠。
自此,玄宗对安禄山的信任,达到了顶峰。
他甚至说出了“若是将江山社稷托付给禄山,朕也放心”的昏话。
李林甫在相府中听到此言,只是淡淡一笑,继续修剪他的兰花。
他不知道,他亲口种下的“胡人易制”这颗种子,即将结出最恶毒的果实。
05
“胡人易制”这四个字,成了玄宗晚年最爱听的“安魂曲”。
它像一层温暖的棉被,让玄宗可以心安理得地沉浸在杨贵妃的温柔乡中,将帝国的繁杂事务,丢给两个他“信得过”的人。
朝内,是杨国忠。
朝外,是安禄山。
而那个真正懂得“制衡”之术的李林甫,却在曲江宴会后的第二年,天宝十一载的冬天,病逝了。
李林甫的死,是压倒大唐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一死,长安城内,再也无人能压制杨国忠。
杨国忠顺理成章地登上了右相之位。与李林甫的阴鸷内敛不同,杨国忠的张扬和贪婪是写在脸上的。
他迅速填补了李林甫死后留下的权力真空,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各个要害部门。
同时,他开始了对安禄山疯狂的、毫不掩饰的攻击。
“陛下,安禄山久在边关,拥兵自重,恐有异心!”
“陛下,臣听闻,安禄山在范阳私自铸造兵器,招揽亡命之徒,其心可诛!”
“陛下,安禄山一介胡人,狼子野心,不得不防啊!”
这些话,李林甫在时,杨国忠也说过。但那时,玄宗只当他是嫉妒。
而现在,李林甫死了,玄宗开始感到了一丝不安。
他老了,他开始怕了。
他怕的不是安禄山造反,他怕的是杨国忠的“聒噪”会打扰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。
他做出了一个自以为聪明的“抉择”。
他派了一名亲信宦官,带着赏赐,去范阳“探望”安禄山,实则是去刺探虚实。
安禄山是何等人物?
他早已在长安布下眼线。宦官刚出长安,他就得到了消息。
他将计就计,上演了一出“忠臣受诬”的绝世好戏。
宦官一到范阳,安禄山不谈军务,不接赏赐,而是拉着宦官的手,指着自己心口,嚎啕大哭。
“天使啊!你回去告诉陛下!禄山的心,只有陛下!杨国忠那奸贼,是要置我于死地啊!”
他命人抬出几大箱“准备呈送给陛下”的礼物,里面全是范阳的土特产和一些粗陋的手工。
“禄山不才,只能用这些东西,聊表对父亲母亲的孝心。可杨国忠,连这个都要诬陷我!”
他甚至当着宦官的面,拔刀指向自己的肚子。
“若陛下不信禄山,禄山愿剖心以证清白!”
宦官吓得魂飞魄散,死死抱住他。
回到长安,宦官将所见所闻,添油加醋地禀报给玄宗。
玄宗听完,龙椅上的他,老泪纵横。
“是朕错怪禄山了……是朕错怪他了……”
他当即下旨,痛斥杨国忠“无端构陷,离间君臣”。
杨国忠被申斥,安禄山得到了皇帝更深的“怜爱”。
这场“混乱”的政治斗争,以安禄山的完胜告终。
他终于看清了。
在这座帝国的顶端,没有人在乎真相。皇帝只在乎他愿意相信的“故事”。
而他安禄山,最会讲故事。
他开始更大胆地行动。
他以“防备契丹”为由,向朝廷索要战马三千匹。玄宗大手一挥,准了。
他以“军中苦寒”为由,向朝廷索要钱粮百万。玄宗大手一挥,准了。
他还上表,请求以胡人将领,代替汉人将领。
他的理由,依旧是那套“胡人单纯,汉将狡猾”的陈词滥调。
而这一次,玄宗又想起了李林甫的那句话。
“胡人易制。”
“准了!”
于是,范阳、平卢、河东三镇,从士兵到将军,几乎全换成了安禄山的心腹。
大唐最精锐的边防军,成了安家军。
玄宗亲手将锁住猛虎的最后一道缰绳,交到了猛虎自己的手上。
他还在为自己的“驭人有术”而沾沾自喜。
06
天宝十四载,冬。
长安城还沉浸在歌舞升平的幻梦中。
一道八百里加急的军报,如同一支利箭,射穿了这层虚假的繁荣。
“安禄山反了!”
消息传到华清宫时,玄宗正搂着杨贵妃,观赏新排练的《霓裳羽衣曲》。
他一把推开乐师,抓起那份军报。
“不可能!绝对不可能!”
他咆哮着,将龙案上的瓜果全部扫落在地。
“禄山,我的孩儿,他怎么会反!定是杨国忠!是杨国忠逼反了他!”
他甚至还幻想着,这只是一场“父子”间的吵架。
杨国忠跪在地上,面如死灰。他知道,这一次,他玩脱了。
“陛下……范阳、平卢、河东三地齐反,叛军以‘清君侧,诛杨国忠’为名,已……已渡过黄河,直逼洛阳!”
清君侧!
诛杨国忠!
玄宗的身体晃了晃,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曲江池畔的下午。
那个刺客,也是喊着“清君侧”,目标是李林甫。
一切,都像一个轮回。
“胡人易制……”
玄宗瘫坐在龙椅上,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四个字。
“‘胡人易制’……”
他猛地抬起头,双眼充血,死死瞪着大殿的中央。
那里,仿佛还站着那个低眉顺眼、永远胸有成竹的李林甫。
“李林甫!”
玄宗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。
“是你!是你骗了朕!”
“你说胡人易制!你骗了朕!”
他抓起身边的金樽,狠狠砸向那个虚无的幻影。
满朝文武,噤若寒蝉。
高力士跪爬到玄宗脚边,老泪纵横:“陛下……陛下,息怒啊!”
“息怒?”玄宗一把揪住高力士的衣领,“洛阳要丢了!潼关要破了!你让朕如何息怒!”
“陛下!”高力士也豁出去了,他大喊道:“李相爷当年说的,或许……或许不是‘容易’的‘易’,而是‘制衡’的‘制’啊!”
玄宗的动作僵住了。
“制衡……的……制?”
“是啊陛下!”高力士哭道,“李相爷是想提醒您,对胡人,要用权术去‘制衡’他们!是……是您自己,只听到了‘容易’……”
玄宗松开了手,整个人,仿佛被抽空了灵魂。
是啊。
是他自己,选择了一条最“容易”的路。
是他自己,将“制衡”听成了“容易”。
是他自己,沉溺在“父子情深”的戏码里,不愿醒来。
那个他最“可信”的孩儿,那个他以为最“易制”的胡人,此刻正率领着二十万虎狼之师,来讨要他这个“父亲”的江山。
大唐的铁骑,在叛军的铁蹄下不堪一击。
洛阳失陷。
潼关失守。
玄宗李隆基,这个曾经的盛世明君,被迫带着杨贵妃和杨国忠,仓皇逃离了他统治了四十四年的长安。
他逃向了蜀中。
07
逃亡的队伍,在马嵬坡停了下来。
雨,下得很大,泥泞的道路,和绝望的人心一样冰冷。
愤怒的禁军士兵,包围了玄宗的营帐。
他们忍受不了了。
他们可以忍受战败,但不能忍受这份屈辱。他们把所有的怨恨,都归结到了杨国忠和杨贵妃身上。
禁军统领陈玄礼,那个曾在曲江池畔一刀鞘打掉刺客满口牙的男人,此刻,带头“兵谏”。
“陛下!杨国忠祸国殃民,勾结安禄山,致使天下大乱!请陛下下旨,诛杀国贼!”
士兵们高呼:“诛杀国贼!诛杀国贼!”
玄宗别无选择。
杨国忠,这个曾经权倾朝野的右相,被乱刀砍死在驿站门口。
然而,士兵们的愤怒并没有平息。
他们依旧围着玄宗,不肯退去。
玄宗不解,高力士颤抖着说:“陛下……国忠虽死,贵妃尚在……士兵们怕……怕日后贵妃报复。”
“什么?”玄宗如遭雷击,“他们……他们还要如何!”
陈玄礼冰冷的声音传来:“请陛下……割爱。”
割爱。
割掉他此生最后的挚爱。
玄宗望着营帐里,那个还在为他缝补湿衣的女人,那个他宠爱了一生的杨玉环。
他哭了。
他这一生,开创了盛世,也亲手埋葬了盛世。
他信错了人。
他信错了李林甫的“制”,也信错了安禄山的“憨”。
他什么都信了,唯一不信的,是那些忠臣的苦谏。
最终,杨贵妃一条白绫,自缢在马嵬坡的梨树下。
玄宗的魂,也死在了那里。
安史之乱,持续了八年。
大唐王朝,元气大伤,由盛转衰,再也没能回到那个万国来朝的开元盛世。
许多年后。
已经成为“太上皇”的李隆基,被囚禁在长安城的太极宫中。
他老态龙钟,神志不清。
在一个下着细雨的午后,他独自坐在冰冷的殿中,用干枯的手指,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,一遍一遍地写着。
侍候他的小宦官,壮着胆子,凑近了看。
只见地上,只有四个字,被划得纵横交错。
“胡……人……易……制……”
创作声明: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,如有雷同纯属巧合,采用文学创作手法,融合历史传说与民间故事元素。故事中的人物对话、情节发展均为虚构创作,不代表真实历史事件。
